译者序
德国作家恩斯特·容格尔(Ernst Jnger)1895年出生于德国海德堡(Heidelberg),1998年逝世于维尔福林根(Wilflingen)。终其一生,容格尔不仅有幸两次观察了哈雷彗星(1910年和1986年),参与了两次世界大战,经历了从德意志帝国到统一后形态各异的德国,而且笔耕不辍。作为践行者与思想者,容格尔是德国社会和知识界颇为关注的人物,既与哲人海德格尔保持了长期而深入的交流,也每每引发公众意见的分歧。不过,容格尔作为作家的生涯和声誉,则是滥觞于这部战争小说《钢铁风暴》(In Stahlgewittern)。
一
容格尔在1914年8月1日自愿入伍,甚至早于德意志帝国正式加入次世界大战。是年岁末,容格尔前往法国香槟省(Champagne)前线,1915年被授少尉衔,1917年任连长,至1918年8月在康巴雷(Cambrai)受重伤撤出战斗,共参加大小战役八次,获得德意志帝国军功勋章。容格尔在战争期间一直坚持日记写作,战争结束后以此为基础创作了《钢铁风暴》。容格尔在书中冷峻而不加修饰地记录了自己在大战期间的战斗、负伤、堑壕生活和后方休假的经历,尤其是对于惊心动魄的战斗情景和战争的残酷面目近乎自然主义的描写令人印象深刻。
1920年,容格尔自费印刷出版了两千册《钢铁风暴》,副标题是一位突击队长的日记选辑,作者信息不同寻常地详细:恩斯特·容格尔,自愿入伍,后任普鲁士阿尔布莱希特亲王燧发枪团(汉诺威七十三团)少尉和连长。也就是说,《钢铁风暴》初并不是作为文学作品问世的,而属于战争文献类作品,这也是《钢铁风暴》在1922年转由德国传统的军事文献出版社米特勒父子公司(E. S. Mittler & Sohn)出版的原因。德国国防部推荐把《钢铁风暴》作为部队图书室读物和体育竞赛奖品,军事理论界视之为文献。
不难想象,初被视为军事专业文献的《钢铁风暴》,其读者群和影响力只可能限定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事实上,《钢铁风暴》在1929年之前的年发行量始终在三千册左右。随后发行量的猛增,也并不是因为更大范围的文学读者突然发现了《钢铁风暴》这本书,而是因为当时有关次世界大战的文学作品成为潮流,为著名的例子就是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Erich Maria Remarque)的反战小说《西线无战事》(Im Westen nichts Neues),1929年1月出版后十一周内就发行了四十五万册,《钢铁风暴》的成功可谓搭上了这股潮流的便车。尽管如此,《钢铁风暴》从发行和传播的角度来看,并不能说是一部十分突出的作品。按照《钢铁风暴》校勘本的统计,这部作品直至2012年第四十八次印刷的总发行量也不会超过三十三万册,再加上限度估算的外语译本,总发行量当在四十万册上下。虽然容格尔的这部作品经常被人与《西线无战事》相提并论,但是与后者约一千五百万至两的全世界发行量相比而言,容格尔的这部作品所获得的读者认可显然有限。《钢铁风暴》在容格尔战争对手的国度赢得了大量的读者在英国1929年至1930年即已受到广泛阅读,在2004年的新译本导读中被称为关于次世界大战的伟大作品之一,如果不是伟大的作品的话,在法国甚至跻身文学经典行列。但是《钢铁风暴》为什么应该在问世百年之际被译介到中文世界?
二
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对《钢铁风暴》的内容和接受史进行基本的梳理,其中内容又涉及一个独特的版本问题。
按照美国外交家和历史学家乔治·F.凯南(George F. Kennan)的说法,次世界大战可谓二十世纪的根本性灾难。随着德意志帝国战败,帝制解体,德国的现代化进程走上了不同于西欧国家的特殊道路,随后纳粹党的崛起、德国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等历史事件都可以溯源至次世界大战胡春春:《德国历史与历史观的延续性与维新一个基于德国一战反思的考察》,《欧洲研究》2015年第5期,第131-143页。胡春春:《次世界大战的记忆文化、责任与认同1914年德国文化索隐》,载郑春荣、伍慧萍主编《德国发展报告(2015)》,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143164页。。而容格尔的《钢铁风暴》则被认为是德国作家对于次世界大战可怕的真实经历的重要、全面、令人印象深刻的描述。雷马克在创作《西线无战事》的时候可能也阅读过容格尔的《钢铁风暴》,1928年6月曾经为容格尔的战争作品写了一篇书评,称后者表现了有益的写实主义,准确,严肃,有力而强大,不断上升,直至战争的坚硬面目,物资战的残酷,生命力和内心之中巨大、能够克服一切的力量真正得以显现。钢铁风暴这个表述中浓缩了德国社会的时代性体验,甚至不胫而走,不仅成为德语中对于现代战争的隐喻,还具有了成语的性质。但是,容格尔写作《钢铁风暴》并不是志在记录次世界大战的西线战事,其作品中的具体战斗地点多数甚至没有出现在战争史著作中,战斗和战役的前因后果也没有交代和分析,这部作品仅关涉个人视角的战争观察和体验,具有记忆文学作品的特点。
根据日耳曼学学者沃耶西奇·库尼奇(Wojciech Kunicki)的分析,这部采用人称叙述视角的作品情节围绕着主人公所在部队的活动和战斗展开,符合典型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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