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长忆：杜承武北方民族文物考古历史文集_杜承武_9787513091107

内蒙古乌兰察布地区是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活动的重要区域，同时深受中原黄河文化影响，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本书主要汇集了著者在20世纪80年代前后从城市遗址、墓葬、壁画、贸易、交通和货币等多方面对这一地区的考古考证研究，体现了著者从考古学和历史学角度对该地区社会、经济和文化的集中思考，是那个时代中国基层考古工作者所具有的爱国奉献、勤勉治学、吃苦耐劳、淡泊名利的精神缩影，具有样本意义和典型性，是中国百年考古学进程中的一个独特印迹。

父亲的遗产（代前言）在有生之年，能够至少出一本自己的专著，是父亲生前一个很大的愿望，而这，竟是在他离开我们三十年后才得以实现。整理和阅读父亲的遗稿文字，就仿佛是在与他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那些久远了的、已模糊的记忆也在他的字里行间变得清晰和鲜活起来。父亲出生在内蒙古土默特左旗把什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在我小时候，奶奶好像老怕我忘了似的，总是对我念叨，我们杜家的祖籍在山西太谷武家堡，门前有三棵松柏树，祖上还做过朝廷的官。我的爷爷奶奶就出生在土左旗的乡下。把什村是蒙汉杂居地区，早在清代就设有私塾和村学。听爷爷讲，父亲从小就喜欢读书，村子里的私塾先生特别嘱咐爷爷奶奶一定要让父亲好好念书。父亲虽然喜欢念书，但受家境影响上学晚。父亲在1950年小学毕业时已经十八岁了。他还想继续上学，又不愿给家里增添经济负担，于是一个人背着干粮，从把什村徒步一百多里路到归化城（今呼和浩特）考学，考上了归绥师范学校A。三年后，父亲毕业做了小学老师。在读师范学校期间，从小喜欢画画的父亲又自学了素描、水墨和油画。1956年，父亲参加高考，最初的志愿是中央美术学院，虽然成绩合格，但因为年龄偏大未被录取，于是他又报考了内蒙古师范学院，攻读汉语言文学专业。父亲大学毕业后所从事的工作，可以用一个杂字来形容，但他对待工作的态度也可以用一个字描述，那就是专。在他的身上，体现了那一代许多人身上所具有的特质，就是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对工作不挑挑拣拣，干一行爱一行，做一行精一行。 ...... 为建立乌盟自己的文物考古学术阵地，父亲推动了《乌兰察布文物》创刊。他一个人承担了创刊号和第二期的组稿、编辑、校审和出版工作。后来出版的《契丹女尸》一书，从组稿到审稿，甚至封面设计，也是他自己负责。为了保证这本书的出版质量，父亲专门到北京向辽史专家陈述先生征求意见，为写序的事也和陈先生书信往来多次。之后，父亲与他人合作在《文物》上发表了《察右前旗豪欠营第六号辽墓清理简报》和《契丹女尸的研究》，在《内蒙古社会科学》发表了《契丹女尸在民族史研究上的意义》等文章。对这些学术成果，《中国历史学年鉴》（1984年）从历史学、考古学和民族史等几方面都给予了肯定。父亲还很注意文物普及和对当下的作用，他在报刊发表了三十多篇兼具通俗性、趣味性和知识性的介绍文物的文章，还为当时的乌盟地区经济开发战略研讨会撰写了《从考古发现看古代乌盟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长篇论文，受到了大会的好评和表彰。在20世纪80年代，父亲曾写下这样一段话看待自己的学术经历：我五十年代中后期至六十年代的古典文学基础，为七八十年代的文物考古中查阅古文献资料提供了方便。从五十年代起，我在学术研究上就不愿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当时曾与文学研究所的权威毛星（时任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领导小组副组长、研究员）争鸣，实在有些自不量力矣！ 1990年，父亲在退休前两年，又被调往当时的内蒙古金融研究所古钱币研究室。一到新岗位，父亲就投身于内蒙古钱币史的研究，还主持策划了内蒙古历史货币陈列和草原丝绸之路货币展。同样，他又是自己编写大纲，亲自布展，并撰写了近万字的解说词。刚到呼和浩特时，由于还没有分到单位住房，父亲就和四五个年轻人住在一间集体宿舍，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多，但我们从未听到父亲抱怨过什么。父亲在生活上没什么要求，最喜欢吃的就是自家腌的芥菜疙瘩，有时他能就着一盘拌着辣椒面的芥菜丝看大半天的书。读书是父亲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他读的书种类比较多，文、史、哲方面的书都有涉猎，除了研读中国古典文学和哲学著作外，果戈理的《死魂灵》、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黑格尔的《小逻辑》、宗白华的《美学散步》、朱光潜的《文艺心理学》等都是他偏爱的书籍。在我刚进入大学时，父亲就为我开出了一串长长的书单。父亲还喜欢逛书店、参观美术馆和博物馆。每到一个新地方，不管行程多紧张，他都一定会挤出时间到这些场所去转转。1982年，改革开放的大门刚刚打开不久，法国250年卢浮宫和凡尔赛宫原作展首次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引发了全国关注，一时间观者如潮，盛况空前。父亲专门去北京排了大半夜的队看展览。父亲还带回了卢浮宫的油画集，一边翻阅，一边很兴奋地给我们讲述观展时的感受。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喜欢的中国画家有徐悲鸿、刘海粟，他还很喜欢荷兰画家伦勃朗的油画。父亲生前有很多计划，比如他曾想创作一部关于考古的探险小说，他还想等退休有了时间，完成一幅表现大海、印象派风格的油画挂在家里。现在想来，在父亲的内心深处一定藏有一片我们从未抵达过的大海。而这，我们也只能从他自己钟爱的一张照片去猜想:站在浪花拍打着的礁石上的父亲，双手叉腰，非常自信地仰天微笑。在生活中，父亲表面上有些严肃和拘谨，而实际上他是很愿意与人交流的，也特别喜欢向别人请教。要是谈论起学问和对新鲜事物的看法，他会侃侃而谈，说到兴奋处还会拊掌大笑，甚至很幽默。父亲生性乐观豁达，但内心细腻柔软。在我上初中时，有一次中央乐团访问苏联演出，回国途经集宁时举办了一场音乐会。在当时，这在那座边塞小城是件难得的艺术盛事。父亲带着我观看了音乐会。就在听盛中国演奏的一首小提琴曲时，我注意到父亲感动地流下了眼泪。在我们的生活和事业上，父亲非常尊重我们自己的选择，从不横加干涉。如果有不同观点，他也是和我们平等交流，只给建议，不替我们做决定。那时，每年春节，在外学习、工作的哥哥们都回来团聚，也是我们全家最热闹的时候。这倒不是因为我们吃大餐，而是我们独有的家庭讨论会。我们全家经常会在晚饭后围坐在一起，对一个话题、一些社会现象、一部影视作品表达各自的看法，有时甚至能面红耳赤地争论到大半夜。即便我们和父亲的意见和看法相左，他也从不摆出家长的姿态让我们认同，只是摇摇头说持保留意见。父亲生前总是说一句话：人活在世上，总应该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然而，他并未给我们留下什么财物，只是留下了利用平时积蓄买下的几千册书。他写下的文字和说过的话，也已汇成了一条河，默默地流进了我们的心里。曾看到过这样一段话：父母存在的意义，不是给予孩子舒适和富裕的生活，而是当想到他们时，内心会充满力量，感受到温暖，从而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能力，获得人生真正的乐趣和自由。每当面对困难和迷茫的时候，我也总会问问自己，如果父亲在的话，他会希望我怎么做？他会为我这么做高兴吗？青山不老，绿水长流。父亲离开这个世界三十年了，我们依旧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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