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了作者继《道体学引论》(2019)之后的最新思考,推进了其太一论与道体学的论述,也体现了当代中国哲学寻求自我突破、自立吾理、构建体系的努力。
本书从生生问题出发,经过对现象学转向的探讨,尝试两线作战:在西方哲学方面梳理和再释以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为代表的力量哲学传统(对太一论的充实);在中国哲学方面则解释和重构气论(对道体学的充实),并试图在此基础上安顿主体性问题(心性问题),回应心性与道体之问。这一中西哲学的对照和融合,既能接续晚明以来的气论,也能回应肇始于中世纪晚期,尤其是黑格尔之后直到当前的西方哲学传统。作者认为,诉诸力量哲学传统,将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西方思想的古今之变,为中国思想尚未真正完成的现代转向打开一条不那么偏激的出路。
2020年代以来,我对西方形而上学的研究更为具体,或者说更加注重文艺复兴以来的近现代西方哲学,尤其注重结合其力量哲学传统与中国哲学的气论传统。换言之,在道体学的全部述谓系统中,我将更为重视气论,并尝试将道体学推进到道体学气论。
这一对照和融合既能接续晚明以来的气论,也能回应肇始于中世纪晚期,尤其是黑格尔之后直到当前的西方哲学传统。尤为重要的是,诉诸力量哲学传统,将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西方思想的古今之变,为中国思想尚未真正完成的现代转向打开一条不那么偏激的出路。
丁耘
作者序言
丁 耘
《道体学引论》是2019年出版的。这是一个小结,但更多地是一个开始。二十年代以来,我一直在《引论》的道路上推进。目前这部作品集结了这三年多来撰写的七篇主要文章,可算是推进的路标。由于没有事先规划好的道路,一边开辟一边行进,路标显示的不会是一帆风顺的直线,而至多是一些交叉之径。如按时序编次,虽有简明之效,但不易看出路径的曲折与互嵌。目前采取的编序,稍微打乱了时序,理路与主旨便清晰得多。论题分为三部:生生、现象学及其转向、心与气。约而言之,所涉无非形而上学之论旨与现象学之方法。《引论》反复申说,道体是问题之标识。借用一个德国哲学的小术语,道体是问题学或问题论(Probelmatik)上的概念,只是标记,无所建立,亦毋须建立。而生生、心、气等,则是建立宗旨,回应问题。《引论》在问题学上,又以太一论为道体学的中介。道体学的表述不好直接用以概括西学,但太一论这个中介可以。《引论》诸篇,无非挑明了道体学作为太一论在中西哲学问题传统上的隐秘主宰地位。
《引论》出版以来,世势略有浮沉,思绪亦随之有所远近。我在不止一个场合表示过,这个时代仍需要系统阐释西学。这是我们接续中学、认识现代世界无法绕过的思想前提和教学前提。这里我要强调系统阐释,也就是要把西方哲学(这里取最广义,包括所谓科学及神学)放到其复杂的传统中把握。如果无法认识诸传统的丰富内容和复杂关系,那么古今之别就只能是一种关于历史时间的纯形式表述。在系统阐释中,也许可以发现,与太一论的问题传统相应,善、是、神、理性、精神等等构成了一张复杂的义理传统网络。这张网络在其显隐消长的特定状态下,或许可以帮助捕捉到古今之别的实质。
以上主张,固然并非这三年才有的觉悟。但这三年的努力亦不可说毫无新的创获。《引论》出版以来,个人的思想道路大体上有三个方向的推进。
首先,在西学阐释上,将太一论转进到力量哲学。本书不止一篇文章涉及力量哲学,但均未直接讨论太一与潜能、太一论与力量学之关系。太一以某种方式蕴藏了力量。而就其自身言,既不是力量,又不只是力量的虚静。这在新柏拉图主义哲学中显然是一个专门论题,其重要性或许超乎专门研究者的设想。本论各篇未从太一论直接出发。这是今后研究,或他人研究可以接续的地方。
其次,与西学阐释相应,本书将《引论》中的道体学明确推进到道体学气论。道体学只是敞开问题,道体学气论则有所建立,亦有所接续。气是对道体的述谓之一。《引论》中对此多有讨论,乃至抑扬。基于某些考虑其中包括对古今之变的考虑本书顺着气论及相应的力量哲学道路建立了一些方案。这两条彼此映照的道路是从《引论》诸路中派生的。今后亦将顺之工作,以实现力量哲学与气论更多的解释可能性。
第三,在中西哲学上的系统阐释之旁,本书特别依傍现象学传统做了方法论上的探索。这方面的意图也是不必掩盖的,这就是改造(而不是否定或放弃)现象学,使其突破单纯的心性之囿,以力量为中介,开显道体。书中无论对现象学运动史上各种转向的考察,还是自行建立力量现象学的探索,无不服务于上述意图。现象学的各种转向之发生也许说明了,向更超越的东西、原初的超越性、太一、道体(不管叫什么)等等的转向,这本就是现象学自身的隐秘憧憬。这与胡塞尔现象学自觉对比的近代哲学的历程完全一致。
在对《道体学引论》的各种讨论中,有一个概括颇为引人注目,同时也不好理解新中国的形而上学。什么是新中国的比什么是形而上学更不好回答。这个概括也许只是一种期许、有点过分的揄扬;也许会是一种自我实现的预言。我主要不是将之视为激励,而更多地视为一个问题的总方向:即如何在形而上学上给予新老中国以贯通的解释,而不是用诸如周虽旧邦,其命惟新之类搪塞过去。如果没有基于原理的贯通性,那也就没有任何形而上学可言了。新老中国在形而上学上的贯通与差异,会体现在道体学气论接着中国哲学史说的方式上。这种接续是实质性的,但同时必然会在表达上呈现深刻的断裂。这种断裂当然不是个人选择的结果。在形而上学上,新意味着需要真正系统地阐释西学。这是中国哲学的历史性使命,而不是某个人的使命。在我个人当前的思考中,这一使命体现为力量哲学传统对气论传统和激活。但所谓力量哲学传统,也不是现成摆在那里,供人随意支取的东西。接引这一传统,需要现象学。说得更确切些,需要对现象学的改造。这些就是下面这本书试图发起的事情。
2023年8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