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久负盛名的四川(今重庆市)巫溪盐业,形成了几条重要的巴山盐道。镇平盐道就是其中最有影响的盐道。几千年来,在镇平盐道上,留下了很多古怪离奇的故事和历史传说,它们长期埋没在民间,成为过往历史的一部分。
故事发生在清朝末年到民国年间。镇坪县盐背子崔无疾祖上几代人都是盐背子出身。崔无疾虎背熊腰,身板结实,是镇坪盐道上的一条大汉。盐道自古以来土匪出没,盗贼众多,意想不到故事由此展开。
后记
这是我思考时间最长,写作时间最长,也是最费功夫的一部长篇小说。用尽了我整整两年时间。
前些年,我热衷于电影,《郎在对门唱山歌》和《漩涡》两部电影花了我许多时间。我只有写过仅有的几个中短篇小说。并不是因为我创作激情的减弱,而是在暗暗寻找新的
后记
这是我思考时间最长,写作时间最长,也是最费功夫的一部长篇小说。用尽了我整整两年时间。
前些年,我热衷于电影,《郎在对门唱山歌》和《漩涡》两部电影花了我许多时间。我只有写过仅有的几个中短篇小说。并不是因为我创作激情的减弱,而是在暗暗寻找新的小说题材,也想积累一些东西。几十年来,我的创作走过了一条农村——城市——官场的路子,到了应该转型的时候了。于是,我的寻找便具有了求新求变的目的。寻求的目标就是,多一些文化内涵,多一些历史记忆,多一些艺术上的纯粹。而这类作品通常又是不受市场欢迎的。那么,我就得放弃市场的考虑,为纯粹的艺术创作而努力了。
选来选去,我选择了写镇坪盐道。我的想法与镇坪县人大主任陈敬民先生的想法不谋而合。陈敬民先生出生于平利县,却在镇坪县工作了一辈子,由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对镇坪县有很深的感情。他在担任人大主任后,很想在文化发展上做一些事情,两任县委书记王彪、罗万平同志、县长周耀宜同志也都十分支持。于是,这部长篇小说就成为我们合作的一个项目了。不过,我有言在先,面对纯文学市场疲软的现实,这样的小说不可能产生直接的经济效益,也很难在全国畅销。文化也好,文学也好,它的影响力都是慢慢渗透和扩展的,不像商品那样交货收款,立竿见影。以一部小说作为合作项目,需要对文化的尊重和热情,需要对文化的深层理解,需要文化自觉,也需要对文化发展的远见卓识,甚至需要有面对各种非议和不解的勇气和胆略。在文化建设上,一些人习惯于坐而论道,光说空话不做实事,无聊的时候就去攻击身边认真做事的人。这恰恰是文化发展的巨大阻力所在。任何一个地方的文化软实力的提升,都必须落实在具体项目上,通过不断地积累和沉淀,文化建设才能有所推动。否则,我们只能永远停留在说说而已的层面上。但我相信这部小说具有其他商品不可取代的意义。对镇坪县来说,给古盐道留下一篇历史记忆,一部具有传奇色彩的文学作品。古盐道留存的东西太少太少,而民间不系统的传说太多太多,甚至杂乱到无法整理的程度。用文学艺术的形式来表现这段历史可能是最佳方式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的工作具有对文化遗产抢救和发掘的性质,这也是对县委提出的“发出好声音,传递正能量”的要求的一个具体响应,与中央和各级政府要求加大文化投入的方略是一致的。或许要在若干年之后,它的意义才能显现出来。在可能的情况下,一旦时机成熟,我希望能把这部小说改编拍摄成影视作品。
创作项目确定下来之后,在陈敬民同志、戴承元教授和其他人员的陪同下,我们一起到重庆市巫溪县大宁河古盐场进行实地考察,巫溪县人大的领导们还热情接待了我们。看到盐场的遗迹,让人非常感慨。不敢想象,延续了几千年的盐都,如今已经破败不堪。那些断垣残壁,依然可见昔日的繁华景象。记得那天是2013年元旦,回来的时候满天大雪,我在鸡心岭的雪地里留了影。
盐业史是中华文明史的重要组成部分,食盐是人类最重要的生活资料之一。在中国历史上久负盛名的巫溪盐业,形成了几条重要的巴山盐道。镇平盐道就是其中最有影响的盐道之一。几千年来,在镇平盐道上,留下了很多古怪离奇的故事和历史传说,它们长期埋没在民间,成为过往历史的一部分,很多东西已经湮灭了。但作为小说,毕竟不是对历史的真实记载与书写,也不是纪实文学。我只是依托镇坪这样一个地方,依托盐道这样一个历史遗迹,来虚构一个小说故事。所以,现在形成的文本内容是不能与历史真相来一一验证的,它仅仅是一个小说而已。更何况,我们根本无法知道历史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在《中国盐业史》《巫溪盐业史》《抗战中的中国盐业》等诸多历史著作中,几乎都没有涉及盐背子的生活。也就是说,背盐人或运盐人是历史研究者所忽略的一个重要层面。史家们或许也不了解他们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另外,在盐业的管理上,都称是政府专管专营,食盐经营者纳税便是公盐,逃税者便是私盐。盐铺或盐行怎样开设,怎样管理,也未曾涉及。所以,现存的盐史资料中遗漏的地方很多,这也给我的写作带来了一定难度。
在小说里,民俗是我要表现的一个重要内容。我刻意用了许多巫溪和镇坪,平利和紫阳一带的方言和巫术内容,是想还原那个地方的生活状貌。我的家乡就在陕南,就在巴山蜀水,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见过巫术。一些百姓就生活在虚无的巫术里,大凡婚丧嫁娶,开工修屋,讲究的人家就要请端公做法事,至少也要看个“好日子”。这种类似于宗教的仪式,在巴蜀一带已经盛行千年。你说它是封建迷信也好,腐朽文化也好,文化遗产也好,民间就是这样生活的。灵验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百姓就是看重这种形式。作家的任务不是要对某种现象去下结论,而是对生活状态进行艺术的书写与展示。
用了两年时间,这部长篇终于写完了。写作期间,不少领导和朋友给了我帮助和支持,经常过问我的创作情况。初稿写出后,戴承元教授进行了仔细阅读,字斟句酌,对小说中的情节处理和方言使用问题提出了一些很好的意见。我以前从不担心我小说的出版问题,可现在,小说的出版越来越困难了。此前,我在作家出版社出版过三本书,分别是《步步高》《领导生活》《玫瑰花苑》,三本书的市场都还不错,都重印过,《领导生活》加印过八次。现代传媒的迅速发展,阅读方式的多样化和读者的分流,使小说的发行举步维艰,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一个现实。作家出版社在纯文学作品市场艰难的情况下接纳了此书。我的责任编辑王征先生在退休之前完成了对本书的编辑工作。在此一一向他们表示感谢。
2014年7月17日写于安康
清朝末年,一代王朝快要过气的特殊时段,秋天声色俱厉地走到了尽头,看不到树树皆秋色的宜人景象。大地一片苍茫,山河暮霭沉沉。大巴山的秋天是分期分批进入的,通常是一半春色一半秋。在同一座山上,上半身还是碧绿,下半身就泛黄了。巴山的山民对每一个季节的到来都充满敬畏,立春吃啥,立夏吃啥,都有讲究。这个“立”就是开端,要把它们当成节气过。而过节气的方式就是吃。哪怕是清汤寡水,以糠拌菜,也算过节。贫寒的日子,空洞的形式永远大于节气的内容,因为它寄托着永远不会放弃的希望。这些希望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却是他们生活的内在动力。眼看就要立冬了,按医家的说法就是要过“天地闭藏,水冰地坼”的日子了,你看大地都冻得裂口子了,人就应该冬补了。不然怎么说天人感应呢。崔张氏郑重其事地对崔无疾说:“立冬那天我给你炖一大锅萝卜炖羊肉,补你!不然,立冬立不起来。”崔无疾忍不住笑了笑,他笑的是“补你”,好像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回答说:“补我是为了补你!”崔张氏像没明白这话的意思,愣了片刻,转身进猪圈了,猪圈里面有她亲爱的三条猪。崔无疾盯着老婆的身影胡子一翘,他并不认同老婆的说法,他觉得有点荒谬,不沾弦。“立冬”那天不吃冬补就“立”不起来,是不是日子就不过了?冬天不是我一个人的,凭啥我不过立冬就立不起来?我算老几?“立不起来”会变成什么天,什么季节?季节是顺其自然地来,顺其自然地去,由不得你吃啥不吃啥。崔无疾早就琢磨过季节这东西,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季平均分配,这在巴山是经不起推敲的。巴山通常是春天很短,“春天还没怎么过好就到夏天了”。春季成了名义上的春季,其实就是那么几天“春暖花开”的好日子。春天到哪儿去了?春天让其他三个季节顺手牵羊地挤占了。崔无疾还琢磨,季节又是什么呢,归根结底地讲,季节就是颜色和气温。冬天就是白色的,是冰冷的,是需要用柴火暖热的。崔无疾年年都想暖热冬天,可年年都没把冬天暖热。冬天依然是白色的,依然是冰冷的。而且它还会把春季的一段日子据为己有,把春天冻起来,让春天也变成白色的,冰冷的。为啥叫大自然,就因为自然大!大,就是天地造化,不可逆转,你得顺应它。崔无疾读过私塾,读过诸子,在他看来,只有老子把这个问题看明白了,所以他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大巴山的冬天非常凶猛。可再凶猛也得过日子,也得赚钱。崔无疾庄严决定,要在下雪之前到巫溪大宁厂去背今年的最后一次盐。而且要带着他的三个儿子同时去。
在大巴山,背盐的人有几种称呼,盐背老二,盐背子,背盐的,意思都差不多,都是苦力。崔无疾这个人,当了一辈子盐背老二,背了一辈子盐。盐,构成了他的家族史和个人史的各个章节。他身上的每一处都与盐有关,他家的每一件家具都与盐有关。与其他盐背子不同的是,崔无疾念过几年私塾,初通文墨,识文断字,绝非草莽之人。他本以为鸦片战争之后,老百姓的日子要好过一些,结果越来越糟糕,越盼心头越凉。再过些年,咸丰皇帝惹不起英法联军,逃到热河避暑山庄躲起来了。圆明园也没守住,被联军一把大火烧光了,据说那冲天火光能照到巴山和秦岭,大熊猫和老虎看了都直瞪眼睛。那几天没有月亮,夜色却极好,走夜路的人也特别多,就是那火光映照过来的。崔无疾没去过圆明园,也不知道圆明园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它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园子”。自家的“大园子”让一伙外国佬烧了,丢了国家的大脸面。就在朝廷不断地签订各种条约时,崔无疾和镇坪县所有的盐背子们一样,都在一如既往地背盐。家国兴衰,朝代更替,与他们没有发生直接联系。接下来,到了慈禧太后时期,情况也未能好转。自从国家的“园子”烧了之后,上下都是乱七八糟的,镇坪县一带的棒老二又猖獗起来了。棒老二是当地的土话,是对土匪的民间称呼。那些年,随着棒老二的猖獗,连续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据说吃了人很有力气,眼珠发黄,一天不饿。吃人是崔无疾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太没有人道了。崔无疾一听说哪里又吃人了就开始骂人,人就是人,人是不能吃的。人都能吃人了,还算啥世道?既然国家如此,世道如此,崔无疾也算彻底明白了,朝廷是靠不住的,官府也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是什么?是自己,是土地,是盐。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家现在种的地,就是先人们背盐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