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雨果,法国文学史上杰出的资产阶级民主作家,19世纪前期积极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领袖。人道主义、反对暴力、以爱制恶是贯穿他一生活动与创作的主导思想。他的创作期非常长,长达60年以上,其作品包括诗歌26卷、小说20卷、剧本12卷,合计79卷之多,给法国文学以及人类文化宝库增添了一份非常辉煌的文化遗产。
《巴黎圣母院(全译本)》:
三百四十八年六个月零十九天前的今天,市民居住区、大学城和新城三重城郭④里,一大早群钟便敲得震天响,把全市居民都弄醒了。
在历史上,1482年1月6日这一天并非是什么值得载人史册的重大日子。这一大清早就动用了巴黎各钟楼和惊动了全体市民的非常事件,也是无关紧要,不足记取。既不是庇卡底人②或是勃艮第人③来攻城,也非抬着圣骨盒的大举游行,不是拉阿斯葡萄园里的学生娃造反,也不是号称“万民敬畏之主——国王陛下”的入城仪式,不是在司法宫广场干净利落地绞死个把男女扒手,更不是15世纪司空见惯的某个头戴翎毛、身披五彩盛装的外国使团来I临。最后一支这样人马,弗朗德勒御使们,抵达巴黎还不到两天呢,他们是前来为法兰西王储和弗朗德勒④的玛格丽特公主缔结婚约的。他们入住巴黎,使波旁红衣主教大人伤透了脑筋。为了取悦国王,主教大人不得不对这班举止粗俗、高声喧哗的弗朗德勒市长、镇长笑脸相迎,并在自己的波旁公馆中上演一出“极其精彩的寓意剧、滑稽剧兼闹剧”以示热情款待,不料一阵倾盆大雨,把府邸门口的华丽帷幔全浸没了。
在1482年1月6日那天,正如望·德·特渥依斯⑤所说的“使巴黎百姓激奋”的事件,正是在隆重的节日,即纪念主显节和狂欢节。这一天从远古以来适逢,这两个节日就合二为一了。
在那天,预定在格雷沃广场⑥上点燃篝火,在勃拉克小教堂种植五月树,在司法官演出圣迹剧⑦。前一天晚上,京兆衙门的差官们,穿着华丽的紫红色驼毛布衬甲衣,胸前缀着两个白色大十字,就在十字街头吹着喇叭,高声吆喝过了。
一大清早,住家和店铺就关上门,成群的市民,男男女女,从四面八方涌向上述这三个地点。
人们各得其乐,有的去观看,有的喜欢五月树,或者去观看圣迹剧。话说回来,巴黎的闲人们自古以来就很有见识,大股的人流直奔焰火而去,因为眼下烤篝火正合时节。或者去看圣迹剧,演出圣迹剧的司法宫大厅有屋顶和墙壁门窗,足可以御寒。大家不约而同地冷落了那棵可怜的五月树,花儿稀稀拉拉,让它孤单地在勃拉克小教堂公墓内,在1月的寒冷天空下独自颤抖。
大家尤其喜欢涌入通往司法宫的各条大街中,因为他们知道,前两天抵达的弗朗德勒使节们也打算观看圣迹剧,并且在同一个大厅里将举行狂人教皇的选举。
这座大厅当时被誉为举世无双的大厅(索瓦尔①确实尚未丈量蒙塔吉古堡的大厅),那一天谁要是挤进去实在绝非易事。家家户户挤在窗口看热闹的人往下一望,真可谓人山人海啊。五六条大街各似河口,时时都把后来者投入人海。广场形如参差不齐的一片水域,四周屋宇的墙角这儿那儿突出来,宛若一个个海岬,那不断扩大的人流,重复撞击着这些岬角。宏伟的哥特式②的司法官正面中央有座大阶梯,两股人流不停上上下下,川流不息。人潮在中间的台阶底下被分开后,又以波涛翻腾之势向两侧斜坡扩散开来。
总而言之,大阶梯好似一道飞瀑,不断注入广场这个大湖中。叫声、笑声,无数人的跺脚声咚咚锵锵,惊天动地。这一片喧嚣不时加剧,涌向大阶梯的人流不时又折回来,乱成一团。这因为一名弓手出来干涉,或者在推人,或是一名捕头骑马横冲直撞,拼命持秩序。这差使由京兆衙门传给都督府,再由都督府传给兵马司,再从兵马司传给今天的巴黎警察总队,这可是令人叫绝的传统。
又见家家户户的门口、天窗口、屋顶,密密麻麻聚集着成千上万的市民,伸头探脑,凝望着司法宫,凝望着嘈杂的人群,也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因为时至今日,巴黎许多人非常满足于观看热闹,他们本身就构成热闹的场面。今天在这一堵墙背后发生着什么事情,对我们来说已非常有趣了。
想象假如我们生活在1830年,混入15世纪这群巴黎人中间,跟他们一起被拉来扯去,被撞来撞去,跌跌碰碰,挤入这个在1482年1月6日变得窄小的大厅里,所看到的场面一定很有趣。正好相反,我们周围所见的事物尽是如此之古老,反而觉得十分新鲜。
如果征得读者同意的话,我们邀请您试着想象与我们一起侧身于穿着上衣、半截衫、短袄的嘈杂人群中间,当我们一起跨越大厅的门槛时,您会有什么感受。
首先是听到耳边轰鸣,然后缤纷的色彩使你眼花缭乱。在我们的头顶上是双拱形屋顶,木雕贴面,天蓝色彩绘,装饰着金色百合花的图案;在我们脚下是黑白两色相间的大理石地面;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有根高大的柱子,后面又是一根巨柱,一根接连一根。大厅的纵深一共有七根柱子,支撑着那双行尖拱在横向正中的落点。头四根柱子的周围有几家店铺,闪烁着玻璃片和金属箔片的亮光;后三根柱子周围摆着几条橡木长凳,但早已被诉讼人的短裤和代讼人的长袍磨平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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