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读人群 :中国唐代诗歌研究者 送别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民族生活中都会经常发生的事,离情别恨是人类所共有的情感。古人对于离别是很动感情的,送别也是郑重其事的。那时候,道路崎岖难行,交通工具又落后,一别动辄多年,能否再见很难说。士大夫阶层送别,不光是备酒饯行、折柳相赠,还常常写诗文送给行者或留给居者,借以抒发别情或者相互勉励和安慰。所以在古代诗歌中,送别的作品有相当大的数量。特别是唐代,由于波澜壮阔的社会生活、跌宕起伏的人生际遇,更使得“送别诗”成为唐代诗歌中的重头戏。以描写离别、送行为主要内容的唐代送别诗,可能不具有很高的政治价值,但它却充分展示出人性的美好,人世间情谊的可贵。这些言愁悲别,慰人慰己的送别诗给人带来心灵的震荡.以其淳朴的真情美而打动人心。而特殊的社会背景、特别的人格追求等,又使得唐人的送别诗有了自己独特的特点。 作者从此作为研究的切入点,眼光独到。
序
中国是一个古老的诗的国度。《尚书·舜典》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意谓诗歌是以有韵律的语言来表达情志的文学样式。人类社会中的人伦感情主要包括亲情、爱情和友情。这三种人伦之情可以说是诗歌描述、吟咏的永恒主题。自古迄今,莫不如是。人是群体性动物,需要有稳定的家庭、朋友和社会关系,需要亲情、爱情和友情的滋养和抚慰。孔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论语·阳货》)所谓“可以群”当是指诗歌通过对亲情、爱情和友情的歌咏来发挥维系社会族群的文化功能,提高族群的凝聚力。不过,由于种种社会的、家庭的、个人的原因,每个人都会与自己的亲人、爱人和友人或长或短地离别。各种各样的分手和离别,是对各种常态化人伦关系的异化或撕裂,不可避免地会对各种人伦之情蒙上一层或淡或浓的惆怅和忧伤。因而正如江淹《别赋》所曰:“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亦谓“多情自古伤离别”。诚哉斯言!
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贯穿于亲情、爱情和友情之中的离情别绪也是诗歌吟咏的永恒主题。历史上从不同的视角对离别之情浅唱低吟的诗歌比比皆是,从而在诗歌的谱系中形成了一种专门表达离愁别绪的诗歌——送别诗。从文化学的视角考察梳理其发展历程可以发现,送别诗与古代的祖道祭祀仪式、饮酒饯行活动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后来逐渐演变为人与人之间的社交礼仪活动,从而形成了送别诗这一特殊的诗歌门类。析言之,根据写作主体的不同,送行者所撰写的可称为“送别诗”或“赠别诗”,而被送者撰写的可称为“留别诗”。统言之,无论是送行者还是被送者在分别之际撰写的抒发离情别意的诗歌,均可称为送别诗。送别诗源远流长。在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就出现了许多送别类的诗歌,如其中的《邶风·燕燕》即是一首文学性和艺术性很高的很有代表性的送别名篇。该诗有云:“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关于此诗的作意,历来众说纷纭,《毛诗序》称:“卫庄姜送归妾也。”郑玄认为这是号称中国第一位女诗人的卫庄公夫人庄姜,在庄公之子卫桓公被杀后,送别与自己情同姐妹的桓公之母戴妫(庄公之妾)回陈国时所写。全诗言有尽而意无穷,感情真挚动人,把离情别绪描述得淋漓尽致,读之令人不禁惆怅感慨,故王士禛《分甘余话》卷三推许此诗为“万古送别诗之祖”。
送别诗自《诗经·燕燕》滥觞之后,两汉魏晋南北朝以迄唐宋元明清,历朝历代均有许多名篇佳作流传于世,堪称诗歌族系中的一个重要分支。汉代的送别诗当以《古诗十九首》的《行行重行行》和《文选》所载李陵与苏武的数首赠答诗为代表。《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慨叹别离之苦曰:“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文选》卷二九托名李陵的《与苏武三首》其一曰:“良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屏营衢路侧,执手野踟蹰。”抒发了分别与相思的深情,可谓典雅隽永,令人击节叹赏。此外,《文选》卷第二十《诗甲·祖饯》还选有八首送别诗,即曹植《送应氏诗》二首、孙楚《征西官属送于陟阳候作诗》一首、潘岳《金谷集作诗》一首、谢瞻《王抚军庾西阳集别时为豫章太守庾被徴还东》一首、谢灵运《邻里相送方山诗》一首、谢朓《新亭渚别范零陵诗》一首,以及沈约《别范安成诗》一首。这是魏晋南北朝时期送别诗的八首代表作,萧统的《文选》将这类送别诗标举为“祖饯”类,具有重要意义,说明魏晋时期送别诗已经大量出现,主题趋于明朗,开始以一种独立的面目,自立于文学园地。
在上述《文选》所载送别诗之外,魏晋南北朝时期还有其他诗人创作了许多送别诗,如曹丕的《清河见挽船士新婚与妻别作》和《见挽船士兄弟辞别诗》(《漢魏六朝百三家集》卷二四)、王粲的《赠蔡子笃》(《文选》卷二三)、应玚的《别诗二首》(《漢魏六朝百三家集》卷三二)、以及鲍照的《拟行路难》十八首中的《吴兴黄浦亭庾中郎别诗》《与伍侍郎别诗》《送别王宣城诗》《送盛侍郎饯候亭诗》《与荀中书别诗》《送从弟道秀别诗》(《漢魏六朝百三家集》卷六九)等等,都是本时期情深意长的送别诗名篇。